财路哥
这是半佛仙人的第379篇原创
1
这两天发生了两件小事儿，和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关系，但放在一起看，我忽然有点感慨。
一件事是，网商银行最近推出了一个新举措，叫负账期，简单说，就是商户可以在预售阶段，在消费者付完定金以后，直接申请拿到全部货款。
这个东西大概类似于票据贴现，可以把商家的资金周转效率压缩到极致。
还有一件事，是我家附近的一个川菜馆倒闭了，因为周转不灵。
看老板朋友圈说，他们的经营情况其实一直挺好的，但是因为一笔贷款没有续上，资金链断了，只能被迫关门了。
店里有个表演变脸的大叔，去年刚被老板带过来杭州帮忙的。
店面关门以后，这个大叔就在楼下广场上卖艺。
我看到过一次他卖艺，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，但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停下来围观他的变脸，而且基本上看了几眼以后就走了。
站在广场上，那个中年男人有些手足无措。
这家川菜馆已经是我常去的馆子里，今年死掉的第三家了。
小商户在意外面前，真的是太脆弱了。
如果一家店能撑过三年，就已经是那不到十分之一的幸运儿之一，可以称得上是老店了。
这种情况不光存在于线下，在线上同样如此。
每天都有无数线下和线上的小店铺生生灭灭，而且它们的际遇不是起起落落和再起再落。
而是起落落落落落，没有止境。
它们的起伏背后，是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凡人，在这个真实又残酷的世界里努力挣命的过程。
我们繁荣的背后，有人落寞。
如同你我，如同生活。
2
无论是实体行业还是电商行业，小商户们都面临相似的生存困境。
这个困境，很多时候倒不是所谓业务困境，而是周转困境。
很多生意本身是赚钱的，但在经营中，赚钱从来不是最重要的，现金流才是最重要的。
它们的抗风险能力弱，周转周期长，资金链一断就完蛋。
表面上看起来，小商家体量虽然小，周转应该更灵活，但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。
因为他们体量小，所以对于货物的消化能力有限，但为了压低成本，又有最低采购数量的限制，于是最终结果就是，手上有一堆货，但是账上没有几个钱。
越是小商户，资金链就越是紧绷，越是遭不住意外。
一但进的哪批货滞销，砸在了手里，对大卖场来说还能用不同的种类分担，对小商户来说就是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。
在电商行业，这种情况更严峻。
线下的小商户虽然直接面向个体消费者，一般是即售即收，回款速度只取决于销售速度。
但是线上商户不一样，他们和用户之间，多了平台这道门槛。
而平台是有账期的。
不是说你今天卖了东西，明天钱就收回来的。
对电商平台上的商家来说，这个周期的长短涉及到两个问题。
一个是消费者用多长时间确认收货，一个是平台在消费者确认收货以后，又要过多长时间才能把钱给到商户。
一个电商商户最恐惧的状态是什么，就是在急需现金的时候，手上的资金一半已经变成了存货，压在库房里。
另一半理论上已经可以回笼了，但还是一串数字，只存在于账面上。
明明有生意，明明还能继续下去，但就是不行了。
有的时候，早一天到账和晚一天到账，就是生与死的差距。
有人喜欢拿失败者不努力说事，这是唯成功论英雄。
但一家小商户的倒闭，真的不一定是因为经营得不好。
可能它经营得非常好，服务非常到位，产品质量非常过硬，消费者特别喜欢。
但那又如何？它的命脉就卡在了平台的账期上。只要平台一不当人，小商户就要丢掉魂。
大多数电商平台的账期还是合理的，但也有些平台会故意拖款。
有的时候上游供应链在催款，下游平台不给结账，被夹在中间的小商户资金链直接就断了。
不仅是小商户，就连大公司都会被平台用账期卡得死去活来。
之前某知名电脑企业就是这样，被某电商平台长期拖款拖到企业半死不活。
无奈之下这家企业只能向法院起诉平台，不求赔偿不求利息，只求你把半年前就应该结给我的货款给我结一下。
为什么企业要起诉平台，还不是因为快被逼死了。
如果不是走投无路，哪个品牌愿意和平台撕破脸？你之后还要不要在这个平台卖产品了？不怕平台给你找麻烦吗？
即使不找茬，偷偷摸摸降一下你的品牌关键词在站内的搜索权重，也够这个品牌喝一壶的。
想要弄你，有的是机会。
但是说一千道一万，这就像老板不给你发工资，而且一拖欠就是半年。
即使你知道你去起诉老板，拿到钱你以后在这家公司也没法混了。
可是你再拿不到钱就要被房东赶出来了，或者就要饿死了。
那还有什么好说的，你也只能干他呀。
账期这个东西，写是写成“账期”。
但是读出来，应该读作“生存”。
在生存面前，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进退两难，又别无选择。
进亦忧，退亦忧。
3
为什么有些电商平台喜欢拖款，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利益。
对一个平台来说，我要沉淀资金，要赚钱，那就只能把账期延长，而且越长越好。
本来现在就可以给商户结的钱，为什么有的平台一定要拖一段时间再给商户，因为这笔钱只要被平台捏在手里的时间足够长，那就等于在给平台送钱。
这个逻辑非常简单，只要你的钱在我手里一天，我就可以不断通过金融运作，拿你的钱为我自己赚取利润，还不用付利息。
前段时间很多长租公寓爆雷，这些长租公寓的模式就是高收低租，把高价收来的房子低价租出去。
但是他们给房东是按月付，向租客是按年收，这样一进一出，手里就多出了大笔流动资金。
他们会把这些钱投入到金融市场上滚雪球，攫取利润，然后用这些利润支付房租之间的差价。
爆雷，是因为觉得钱赚够了或者玩脱了差价扛不住了，最后骗一波本金就走。
本质上，他们的运作逻辑和电商平台的拖款，其实是同一个道理。
所以对某些电商平台来说，找各种理由拖款几乎是商业上的必然选择，他们的拖款本身就是在赚钱。
拖的金额越大，时间越久，收益就越丰厚。
更刺激的是，不像长租公寓为了聚拢资金，还要支付高差价，还要搞各种名目，还要冒法律风险，平台的这个行为几乎是无代价无成本无风险的。
最大的代价，都已经转嫁到商户身上去了。
从商业上来说，平台只是在为自身获取利益，只要不违法，也没做错什么。
但不合理。
平台在赚钱，但对那些被拖款的商户来说，这是在要他们的命。
本身就面临极高的经营风险，打折打到利润微薄，还要被平台用账期卡脖子，而且还敢怒不敢言。
这就是那些最大多数的，在平台面前缺乏话语权的小商户，他们的生存现状。
我知道商业很不简单，我也知道生存本来就很难。
但这也太难了。
他们要求不高。
他们只是想活着。
4
按理说，企业的周转问题原本是可以通过金融机构解决的。
贷款也好，贴现也好，信用卡也好，还是其他什么金融服务也好，都是合理的途径。
但传统金融机构，根本不愿意做这块业务。
做电商业务没法线下面调，对传统金融机构来说怎么知道你的信用情况和经营状况。
做中小企业的业务，风险大收益低成本高，把钱借给房地产商不香吗？
要他们做电商行业的中小企业的业务，这就是双倍的不愿意。
说得诛心一点，对大部分传统金融机构来说，你死不死管他们什么事情，他们的坏账上升1个点才是真正的大事。
从金融机构的角度来看，他们也没做错任何事情，他们只是在为自身利益负责。
真正缺钱的中小企业，即使他们的生产经营状态良好，只是需要一笔很小的资金周转，也很难得到银行的支持。
不光是贷款，还有各种金融服务，中小企业总是要以更高的代价才能获得同样的金融服务。
让已有的更富余，让欠缺的更匮乏，这不能说是金融机构的逻辑，应该说是整个商业世界的运转逻辑。
某种程度上，这套商业逻辑其实是自洽的。
大企业的抗风险能力和偿还能力，就是比中小企业更强，这是体量决定的，破船还有三斤钉。
很多中小企业，就算信用良好，就算生产经营没有任何问题，但是仍然有可能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猝死。
为中小企业提供长期性质的服务，对金融机构来说是有风险的，而且这个风险很大。
不是说大企业就不会翻船了，只是说，在风浪面前，大企业扛过去的可能性更大，而中小企业被浪头直接拍碎的可能性更大。
银行也是要趋利避害的。
帮谁不帮谁，在利益面前一目了然。
我不认为金融机构做的有错，保护用户的资产安全，保护自己的职位，没有错误。
虽然大家都没错，但事情就是错了。
5
所以我才觉得负账期的意义非凡。
这个东西，可能没有太多消费者会去关心，普通人也用不上，但是对于那些小商家而言，它就是意义重大。
相比起流程复杂的贷款或者贴现业务，这个业务的审批门槛低，需要的利息也少，关键是，这笔可以提前二十多天拿到的现金，对长年死中求活的小商家来说，是真的可以救命的。
这里的“救命”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，而是字面含义。
如果能用负账期的额度来替换掉小商户病急乱投医的高息贷款，那么效果则更加惊人。
网商银行出现之前，纯粹的小微商户很难通过正规渠道借到周转资金，账期过长，周转不灵，是他们绕不开的一个坎。
大部分消费者是没有意识去主动确认收货的，有的消费者就是会等到最后一天再确认，甚至他们可能根本就忘了这个事，那你就要等到自动确认。
这是消费者的自由，虽然商户的压力很大，但是你不能教消费者做事，消费者没有错。
你也没法要求平台马上把钱结给你，虽然理论上商户和平台只是平等的合作关系，但是现实就是绝大多数小商户并没有和平台对话的余地。
绝境必然会把人逼上绝路。
我曾经看到过一个新闻，有小商户被账期坑到周转不灵，无奈之下只能借高利贷去垫货款。
这边是工厂在催账，那边是平台不给结。
金融机构又没有相应的服务，想要和银行贷款，业务员一听说你是做电商的，流水还不大，恨不得立刻把你拉黑。
商户又能怎么办，之所以被逼得去借驴打滚，不是不知道以后的危害，只是为了当下可以活下来。
至于之后怎么办，看天。
现在有了负账期，至少以后如果再有相同处境的人，他就有了这么一个机会，能够缓过一口气来，不用走极端。
再展开来看，对小商户来说，这个负账期业务解决的还不仅仅是生存问题，背后还有更广阔的可能性和想象空间。
最简单的一点，解除了储备资金不足这个最大的桎梏。
比如在一个大促周期内，按正常的账期，小商户刚好可以把储备资金拿出来吃到一波红利。
但是这批商品卖完了就没有了，小商户没有多余的储备资金继续进货，只能等货款走完账期流程，到账以后再去采购。
但是这个时候大促周期已经结束了，小商户的发展速度被资金储备限制得死死的。
在以前，小商户根本没有资格和大店铺谈竞争。
因为即使小商户的服务好，产品过硬，但是由于资金储备有限，能吃下的市场也有限，对大店铺占据的巨量市场来说无关痛痒。
你卖得好又如何，备货量少啊，剩下的消费者还不是只能到我这里来。
但是有了这个负账期业务，小商户的资金回笼速度就会加快，资金储备能力上升，
把小商户和大店铺拉到了同一个起跑线上，让大店铺没法用资本优势碾压过去，只能老老实实和小商户竞争谁的服务好、质量过关，谁更得到消费者信任。
这对消费者也是一种利好。
有小商户对等竞争，大店铺就无法形成垄断，至少不敢随便店大欺客了，不然我分分钟用脚投票。
无论是平台之间，还是平台上的商户之间，永远要有竞争。
只有竞争，消费者才有机会。
6
要想从根子上解决小商户的生存困难问题，只能从两方面入手。
第一，一定要有充分的竞争。
只有一家平台，那这个账期必然会无限拖下去，因为你没得选。
如果除了在这个平台卖，品牌和商家别无选择，平台肯定会为了利益往死里榨取小商户的生存空间。
这个东西无关道德，这就是人性。
贪婪才是人性，道德不是。
更何况资本还会异化人性。
第二，是需要有更多的金融机构，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。
网商银行做了这个业务，是一个好头，但只靠一家，是不够的。
在这件事情上，其他金融机构也要做，并且要主动参与进来。
严格来说，负账期确实是高风险业务，因为和传统贴现还不太一样，交易本身并没有完成，用户还没确认收货，万一发生售后时，平台是要承担责任的，并且中小商户为什么总是得不到传统金融机构信任？
因为他们确实提桶跑路的事情也没少干。
敢做这种业务，风险摆在这里。
传统金融机构不愿意做电商业务，原因并不是胡搅蛮缠。
但是既然网商银行已经带头去做了，如果能切实证明这条路走得通，那么其他机构
证明了这个方向确实行得通，那其他金融机构就可以跟上，也应该跟上。
不能说这个业务不赚钱，虽然利息低，但还是有利息的，把一个商业行为包装成用爱发电这是一种谎言。
但是负账期这个业务的收益，和冒的风险相比，确实不成正比，这也是真的。
做生意，就是要赚钱，但赚钱也可以是好事，可以是双赢。
有些生意，可以赚钱，但其意义不止于赚钱。
事实就是，在这些商家想借这笔钱，并且是急需借这笔钱，但是没有正规机构愿意借的时候，网商银行给了这样一个机会。
不管网商银行是为了一个好名声也好，是为了赚钱也好，还是真心为了帮上中小企业一点忙也好，这些其实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，它敢承担这个风险，做的事情客观上是有利于商户周转的，并且是同业里面领先的，那就够了。
论迹不论心，论心无完人。
希望将来有一天，会有更多金融机构站出来，能够在赚钱之外，也多开发一些多赢的产品。
那时，这些小商户也就能生存更轻松一些。
他们所求不多，不过是活下去。
如你我一般。
